一,在路上
第一次挑战秋冬露营。温度倒是还好,毕竟不算太北,最冷的一天最低温度是零下六度。但因为五点就日落,每天都得摸黑儿进露营地。太黑加之大多在林子里,很难找到自己的营地编码,着实有点费劲。第一晚还算顺利,转了两圈找到了。第二晚我俩开车转了好几圈,我又打着手电挨个编码找(还好整个营地都没什么人,要不然谁看到一个女人在外边瞎晃不得吓个半死),但就是找不见。本来都打算随便找个位置睡一宿算了,大多都是空着的。还是觉得别扭,甚至有种上了别人炕头的感觉。折腾了大概一个小时吧,最终在门口的公告栏找到了地图,顺利解决。最后一晚依然找不到位置,虽然门口没地图,但很幸运,手机能上网,我在网上搜到了露营地的地图。总之也算是很难忘的经历了。
第一晚的露营地,我拍到了日出时分渐次触摸到的温暖。
第一晚下了车就开始搭帐篷,深一脚浅一脚,就觉得落叶很厚,但也看不真切。天刚擦亮我起来去洗漱,一出帐篷才发现,原来背后就是湖啊。等我洗漱出来再一看,原来叶子全黄了啊。我家那边几乎全年绿,没想到也就六七个小时的车程,就能追上秋天了。
我是很喜欢露营的。几乎每一次露营都会有些小插曲,无论我准备得多么充分,但也都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有时会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这次,我们绕圈找露营地的时候不小心了惊醒一群小鹿,大概二十几只,它们不情不愿地跳开了,我们在车上真诚道歉,同时也很喜悦。说起来似乎是一种类似于开盲盒的经历,直到实地你才能确定周围的环境、和露营地的优劣,以及自己在这次旅程的触觉。简言之,这是一种在失控边缘象征性试探的生命体验,我无法自拔地为之感动。
同时也感动于自己久违的饱满的生命力。零下六度的那天清晨我居然去冲澡,出来之后头发上了一层薄冰、哈气在初升的太阳下厚重明显——儿时的快乐。
当然最最让我感动的是一场日出盛宴,大自然随意的一笔馈赠,就足够我仰赖良久。恰如荷马笔下三千年前伊利昂的战场——
橘黄色的黎明从环地长河的涌流中升起,
把自己的光明送给所有的天神和凡人。
二,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
本次旅程最重要的一站
纳尔逊美术馆在世界上,尤其以他的东亚收藏,排名很是靠前的。我来之前就知道,但还是被馆藏的多且精震撼到了。
欧洲馆藏我是千挑万选,列出这二十幅我自己的心头好。
1,必然是卡拉瓦乔
美国境内的卡拉瓦乔藏品不是特别多,而且这幅是非常重量级的代表作
看完这幅我好希望有机会再看看他另外一幅《带着施洗者约翰头颅的莎乐美》啊。这幅里的约翰干净纯粹,那么美好。1606年卡拉瓦乔失手杀死了一个人,此后他便开始了流亡生涯。后来逃到那不勒斯,一群不明来历的人袭击了他。最初,罗马传闻“最著名的艺术家”卡拉瓦乔丧生,但后来又获悉他还活着,但面部受了重伤。他在这个时期画了一幅《带着施洗约翰头颅的莎乐美》,画中的大盘子里正是卡拉瓦乔自己的头,画被送给德·维格纳科特乞求宽恕和庇佑。我觉得在他很爱的施洗者约翰身上看到了卡拉瓦乔自己的痕迹。
2,伦勃朗
不用说,伦勃朗的肖像画无敌的。我超爱这个白领子的硬度和蕾丝花边。
可惜没有自画像。
3,一幅不知道画家是谁的作品,但我好喜欢
小男孩略带一点粉色的脸庞特别美,他还带了个耳钉哎
4,安格尔
5,德拉克洛瓦
6,马奈
我在家里也放了一幅马奈的静物花瓶
7,毕沙罗
这幅有被美术馆用来当海报
8,莫奈比较大幅的睡莲
9,莫奈的雪
我陆陆续续看了好多莫奈了,每次都觉得他的雪比睡莲好看太多了。
10,卡耶博特
11,塞尚
这是一幅习作,为《玩纸牌的人做准备》。模特就是塞尚家乡当地的农民
12,梵高
这幅和吃土豆的人是同时期的
13,埃米尔·博纳尔
14,范东恩 Von Dongen
荷兰的野兽派画家,之前看过一幅戴红帽子的女人,就忘不掉这个画家了
15,马蒂斯
16,乔治·鲁奥
前不久刚知道的画家,很喜欢画小丑和宗教题材
17,居然有瓦拉东和尤特里罗
18,毕加索
19,我很爱的科尔希纳
德国表现主义“桥”运动的代表
20,一个我不认识的德国画家的作品
画家叫Karl Hofer
埃及馆
这个一定要看,因为他们有真的木乃伊!
古埃及下葬会有外棺、内棺、木乃伊以及木乃伊身上的饰品
外棺
内棺
饰品
木乃伊
这具木乃伊大概是在公元前525-332年,男性,年纪大概在45-55岁。讲解放上边有x光扫描照,以及木乃伊的制作方法。需要先取出死者的内脏,然后把一种叫做泡碱的盐放在死者的体内和体外。泡碱吸收了死者的水分,消除了细菌的滋生,使死者的皮肤变得坚硬如皮革。然后,木乃伊被裹在厚厚的亚麻布中。整个过程大约需要 70 天,但尸体却可以保存数千年。
一开始还纳闷为什么整个厅极度昏暗,嗯当看到木乃伊的时候就懂了,氛围感拉满啊。
中国馆
东西太多太多了,我先放一些零散的,重点放在最后的中国庙宇厅。
西周的簋、东周的钱和战国的玉璧(放玉璧的几是清代的)
文征明的题跋,画家叫陆治
北魏皇后礼佛图,必看之一
出自龙门石窟,还有一副孝文帝礼佛图在大都会
最重要的来了,没有人能拒绝这个中国展厅的震撼,我只能用“流光溢彩”来形容。
进去之后琳琅满目,各个时期的文物应有尽有,尤其是唐三彩,太美了!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易县辽三彩罗汉像。
易县三彩罗汉像原先可能有16或18尊,对应释迦牟尼得道弟子十六罗汉或十八罗汉。现存的10尊均流落海外——美国五尊(大都会两尊、纳尔逊美术馆一尊、波士顿美术馆一尊、宾大考古学与人类学博物馆一尊)、大英博物馆一尊、加拿大、法国、俄罗斯、日本各一尊。梁思成在《中国雕塑史》中提到易县罗汉像,称其“其妙肖可与罗马造像比”、“不亚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最精作品也”。而且易县三彩罗汉的年代在1110年至1310年间,比文艺复兴早了几百年。
现存下来的罗汉像可谓历经坎坷,漫长的历史中几经战火,都还算幸运得保存下来,直到民国初年。一位专门在中国收集古代佛教造像的德国人弗里德里希·帕金斯基在其1920年出版的《寻找众神:中国行记》(Von Chinas Göttern – Reisen in China)一书中记载了易县罗汉像发现的经过。1912年,他在北京一古玩市场看到一尊令其惊叹的真人等身罗汉像。在他表示要买下时被告知已被一日本人寺泽鹿之助订走,最终他从寺泽鹿之助处打探到这尊罗汉像来自河北易县八佛洼睒子洞。当年秋,他住进易县清西陵永福寺。在向导的带领下,他来到睒子洞,却没有发现罗汉像的踪迹。后来得知已有外国古董商雇用当地人将罗汉像偷运下山。因为是深夜搬运,其中部分罗汉像在匆忙运输时摔碎,剩下的则被外国古董商或当地人藏起。最终他在当地衙门见到了两尊被没收的罗汉像。此时已有约8尊运往海外,在西方文物收藏界引起了轰动。
之后,卢芹斋(这是一个极度有名的文物贩子)也到易县淘宝。他在此发现了留在易县的最后一尊罗汉像,也就是纳尔逊美术馆的这尊。同时他把岩石底座也收购了,转手卖给拥有罗汉像的博物馆用于安放造像。
近些年我看过不少欧洲的雕塑,圣母的纯洁抑或十字架上耶稣的献身,都无法匹及这尊罗汉像带来的触动。我看着他的双眼好久好久,眼泪止不住地掉,那是对凝结了沧桑的眸子啊。雕塑极度逼真,仿佛一位邻家长辈。他双眉紧锁,神态庄重。身上几多坚硬的品质,苦难在他脸上雕刻出凌厉不屈的线条,但他不反抗,他是隐忍的,这是中国老人的品质。可他也绝不是庸懦的老人,他是一位智者,胸中有丘壑。只不过他在动荡岁月里太渺小了,像白鹿原上的朱先生,战事频频,只能靠着修县志强行造一处安稳地,凭借孱弱的一己之身对抗这轰隆隆嘈杂的乱世。而罗汉像经历的乱世何止一场。几百年来,每逢战事,寺里的僧人都如过往一般小心翼翼把他们藏进山洞,每一次都还算幸运。只是但没想到,二十世纪初的时代冲击和战火蔓延会来得这么震耳欲聋,幸运在之面前微乎其微。
老者是坚硬的,但瓷器却是脆弱的啊。十几尊雕像,几近半数凋零,能留下来何其难得。所以罗汉像的艺术价值已经和他的历史融为一体了,我想这也是他远超文艺复兴时期雕塑的重要因素。
接下来往里走就是水月观音厅——
墙壁上是一块一块从山西广胜寺墙壁上割下来的元代炽盛光佛佛会图,座前是一尊辽代木雕水月观音。
如论中国自古观音木造像,这尊辽代木雕水月观音像可谓魁首,被媒体称为“三十件在美国公众机构中最好的作品之一”。
1931年,纳尔逊馆方委托美国人华尔纳和卢芹斋等以北平为据点,遍历华北,大量购买中国古代艺术品,以扩充馆藏。这尊辽代观音像最初出现在美国人眼前时,它被分割成几部分摆在中国古董商后院的荒地上待价而沽。卖方认为这是明代的观音造像,在当时能买到手的唐宋时期佛造像也并非罕有,所以华尔纳并没看上。
由于断代失误,纳尔逊第一次和此像失之交臂,此像被后来赶到的卢芹斋买下。后经过专家的仔细鉴定,认定此木造像是辽代的。纳尔逊博物馆从卢芹斋手里买下此像,从而有了这件镇馆之宝。
这座辽代木雕水月观音雕像通高2.41米,是现存宋金时期木雕中尺寸最大的作品之一。其身躯饱满,上身修长伟岸,而在方圆的面容上,朦胧的双目轻合垂视,又表现出智慧和慈悲。最值得注意的是面部的轮廓,具有希腊雕塑式的,符合“黄金分割”定理的风格。
为搭配此像,纳尔逊博物馆专门开辟出一个巨大空间,名曰中国庙宇展厅。在水月观音的背后,安放了原山西广胜寺的元代《炽盛光佛佛会图》壁画,顶上即是明代雕龙藻井和清代平棋,面前的雕花格扇门来自北京的一座清代官员宅院。壁画和格扇门是1932年卢芹斋分别出售和捐献给博物馆的,藻井和平棋是1931年在中国购买的,出自北京智化寺。如此陈设气势撼人,步入展厅“面圣”观音让人感动莫名。此后,如波士顿美术馆、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都学习了这样的展陈方式,设有日本庙宇展厅。
而广胜寺的壁画也是个很唏嘘的故事。
广胜下寺壁画有四铺藏于美国。前殿两铺为明代壁画,后殿两铺为元代作品。据考证,前殿、后殿壁画的内容都是药师佛佛会图、炽盛光佛佛会图各一。1928年,为筹资修缮寺庙建筑,僧人、乡绅以1,600银洋的价格出售壁画。根据1929年《重修广胜下寺佛庙记》(现有石碑刻在寺庙)记载,当年广胜下寺年久失修,颓败不堪。 1928年远道而来的客人登门求购广胜下寺壁画,僧人贞达与乡绅商议后认为这是募款修庙难得的机会。经过谈判,广胜下寺以1600银洋的价格卖掉壁画,寺庙随后得到重修。而壁画的倒卖也是和前面提到的卢芹斋有关的。
前殿的两铺壁画后来转卖给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学及古人类学博物馆,后殿炽盛光佛佛会图被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收藏(就是我拍的这幅),后殿药师佛佛会图入藏大都会博物馆。据考证,前殿药师佛佛会图部分残片现藏法国吉美博物馆。广胜下寺后殿东山墙左上角还有一小部分壁画未被揭走,是工作人员在修缮时发现了后殿北壁残留有元代壁画。我拍的图能看出来上部分两角都是有缺失的,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去一趟广胜寺,看看能不能和残片对起来,或许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圆满吧。
看完这个厅我就出来了,其实整个博物馆并没有逛完,还有莫奈特展和室外雕塑也都没看,貌似还有个中国书画厅也没看,但我觉得别的东西看不进去了,我所有的情绪都留在了这个中国展厅。已经足够了。
(后续的旅程接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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