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美瑛流水账之与树共白头

木木Summer 4637 浏览 2019-04-03 发布

——孤独单纯的你。

从前，我不曾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几棵树，辗转坐一上午的火车，来到冬季的美瑛。经常在夏天的时候，我看到火爆朋友圈的北海道七彩花田拼布之旅，花海的缤纷色彩让人渴望夏天烈日下的大西瓜、糖水冰棍、T恤短裤自行车。然而到了冬季，美瑛的花田仿佛是欢乐一时的海市蜃楼，消失得如此干净，闹热逝去后只剩寂静纯白。但就是这单纯唯一的白，白到无聊的极致后，忽的有几棵树，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变成了寂寥之中对我的致命吸引力，对我说：“你来看看我呀，就看一眼呀，但你只能看看我，其它什么也做不了。” 这不划算的事情，完全吸引了我，仿佛美瑛的树成了精。

2018年12月31日，年末的尾巴最尖尖儿上，我和老公五点多起了个大早，要去美瑛看望白得发慌的树妖精们。这几天我们都住在札幌市的中岛公园，从札幌出发搭乘JR火车至美瑛，必须在旭川市进行中转，时间不能完美接洽，七七八八算下来，也要折腾一上午。美瑛的这个时候，大雪封山，又是临近新年元旦（相当于日本人的春节了），很多旅游服务以及餐馆都放假停业了，想报团约个大巴车逛逛美瑛都很有难度。大概是树妖精们看我这个不会日语的傻狍子自己折腾有点儿心软，动用妖力助我一把，让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人美心善会说日语的中国妹子。妹子在东京念书，趁了新年放假和男朋友来北海道看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小妖精作祟的关系，也要去美瑛看树。于是日语水平就是个坑的我果断抱了妹子的大腿，由妹子联系当地的出租车公司，包了一辆可坐四人的出租车。事后证明提前联系妥当是非常明智的，很多网上攻略里说可以在抵达美瑛的当时前往火车站旁边的四季情报馆（相当于一个游客中心），那里提供联系租车的服务，不过我们去的那天相当于日本的除夕，人家在美滋滋地闭馆中，恕不接客呀。

美瑛的淡然与单纯，从旭川发往美瑛的火车就开始了。之前我们坐过的所有北海道JR，都没有它这么简单，整列火车就是一节车厢，不能再短再可爱了。地广人稀之处，即使一节车厢也挺富余，车厢两边沿窗的座位，一侧是双人座，一侧是单人座。我身后的一位日本奶奶，上车便抱着布袋子挨着窗框睡了，枕着皑皑白雪，我对过的一个蓄着青茬儿络腮的眼神郁郁的大叔，半躺在座位上，脚上蹬一双黑色高帮靴，腿边放着一堆摄影器械。这是一节很可爱的，有着孤独气质的小车厢，自己作为一整列火车的全部，况且况且行进在雪原上，有时候旁边路过的小房子，由于顶着雪，如同奶油蛋糕。

不知道是不是身在日本的关系，遇到的一切都准时得很，包括和那位妹子碰面的时间，包括出租车司机大叔载着我们上路的时间。户外温度大约零下七、八的样子，时有飘雪，而天地间是永恒的白。冷，冷到时间都冻住了，冷到车啊房子啊贷款啊什么的都冻住了，冷到无忧无虑的开心全都轻快地飘起来，搭着寒意搭着雪花，散开在空气的每一寸里。我太开心了，以至于对于具体要去哪些景点毫不在意，对妹子表示——只要能看到树就行了。妹子也是很随性的，表示她也是来看树的。老司机估计对我们这些中了树毒的人很习以为常，掏出一张简笔画似的路线图来，用笔刷刷刷画了几个圈，就当作我们的行程了。

见到了吗？见到了。雪的世界里有一两棵树。这句话像一个咒一样召唤我，现在我来了，体会到解咒一瞬间的快乐。

有些树很有名，以至于有了姓名。比如亲子之树、七星之树、圣诞树、肯与玛丽……不过我更喜欢那些没有名字的树。因为我被这种孤独与寂寥的美吸引而来，是令我略微感到抱歉的，也许对于孤独来说，这种拜访是一种打扰。有名字的树受到的打扰尤其前仆后继，当天似乎有不少韩国旅游团，大巴士一车一车地把人们拉到一个景点，呼啦啦的人们下了车，将那孤独的树团团围住。如果树真的成了精而有所喜好的话，我真心希望它们喜欢这种热闹，笑看身边来来去去小蚂蚁似的我们。

虽然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真干净，但并不代表这一片漫无边际意味着真自由。在白雪之下，其实很多地方都是属于私人的农场、田地，沉睡于冬季而已。所以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在雪中撒丫子乱跑，好在老司机带路，心中有张地图，知道哪里可以供我们打滚儿。在一个叫做新榮之丘展望公园的地方，雪下大了，恋人们不必海誓山盟，可以简简单单共白头。近处有娃娃笑脸模样的稻草垛子，远处的天际线上有树，它们让人生出一种扎根的心情。让我突然想要一座小木屋，就在这纷纷扬扬不问世事的大雪中，木屋里有毛毯有猫狗，有炉火有可以咕嘟咕嘟冒泡的锅，有可以捧腹的冷笑话，有辣酱和蜂蜜。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处天际线的树，它们有时一两棵，有时一小窝，在那里一站就是很多年，站到无所谓以前和以后。

回程的路上，慢慢靠近美瑛火车站，车子多起来，便利店和自动贩售机密集起来以后，那些孤独的树便渐渐不再影响我的心情了，大概是知道我已在归途，没有必要消耗它们多年的修为，给我这个俗人增什么烦扰。到了火车站，可爱的司机师傅其实可以收我们三个小时的车费，不过还是非常替我们着想地只收了两个半小时，四个人摊一摊，像是买了什么超值大礼包似的。

在冬季的雪白美瑛，我这个吃货竟然随便吃了两个面包就打发了自己的午饭，只剩下纯粹的看树的愿望。然而一到旭川站，饥饿感就势如破竹，我和老公冲到米其林推荐的拉面小店——梅光轩本店，点上最大碗的special ramen，趁他们新年提前打烊之前，把这些柴米油盐味道通通吸溜进我的胃里。

做一棵树也很好，可惜吃不到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