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万达电影APP早场优惠不断，笔者接连看了好几部春节档电影，之前写了篇《热辣滚烫》的影评反响不错，今天继续来聊聊另一部热映电影《第二十条》。2024春节档真是神仙打架，除了《红毯先生》率先掉队，《热辣滚烫》、《第二十条》、《飞驰人生2》和《我们一起摇太阳》四驾马车齐头并进，豆瓣评分都在8分左右。不过票房成绩上，张艺谋的《第二十条》已经跌出前三，甚至还被《熊出没：逆转时空》超越。老谋子贵为中国大陆“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居然还不如一个小说作者，小品演员的电影票房？其实，张艺谋的电影在国内一直不太受待见，直到去年的《满江红》才突破40亿大关。
作为一个拍出过《活着》、《红高粱》等经典作品的导演，张艺谋的实力自然无需多言，只是被招安许久，这几年的作品更向主旋律靠拢，又不时被资本绑架。去年春节档的《满江红》其实还在水准之中，凸显了独特的个人风格。这种四处转场类似舞台剧的古装片，换做年轻导演未必驾驭得了。只是雷佳音结尾大声吟诵《满江红》诗词的场景有点尴尬，更像是一种商业的妥协。还有选角太失败，易烊千玺根本撑不起这样一个角色，有时候小鲜肉这一粒老鼠屎确实能坏了一锅粥。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和我一样，刚看到《第二十条》这个名字是懵逼的；而且这个海报毫无信息量，一群演员的大头贴，我爱我家的标题，似乎预示着这是一部普通家庭喜剧。然而，影片的内核远比我们想象中要深刻，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这个不知所云的片名而忽视了这部佳作。
所谓“第二十条”是指《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第二十条规定：
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这部电影就是要通过男主角雷佳音扮演的检察官韩明的视角，解读他所经历的三个案件，来让普通民众对这条法例有更加深入的了解。
以下内容包含部分剧透，请未观赏过影片的朋友们谨慎阅读。
韩明刚刚从县城调任永恩市检察院挂职，因为其灵活圆滑的办事风格而被委以重任负责一桩敏感的杀人案。刘文经是个地痞，仗着烈士家属的身份在村里横行霸道；借给村民王永强高利贷后，因其无力偿还，多次霸凌其甚至强奸其妻子郝秀萍，不堪凌辱的王永强最终以剪刀行凶刺死刘文经。刘文经之父刘炳仁在王永强归案后，带领团伙多次试图绑架王永强妻女，还至检察院施压试图以故意杀人判罪王永强。
韩明此时家中也是一团糟。他的儿子韩雨辰借读市内重点高中，因为替遭霸凌的同学出头而打伤学校教导主任的孩子张科，面临留案底甚至被拘留的风险。
韩明心中还一直有个心结，之前主持的案件里，公交车司机张贵生见义勇为，阻止流氓骚扰女乘客时，致其死亡。张贵生被判入狱，出狱后丢了工作。气不过的张不顾韩明的劝阻，多次至北京上访未果。
这三个案件事实都非常清楚，而且都指向了一个核心话题——检察机关应该如何认定正常防卫。
检察机关对于最棘手的王永强一案的处理有了分歧，不少人觉得案发时刘文经已经停止了对于王的侵害行为，王永强此时行凶应以故意杀人罪惩处。谨小慎微的韩明一开始也觉得应该按照惯例判决此案，但是随后案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在解救郝秀萍妻女的过程中他开始对于刑法的第二十条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对于正常防卫这个话题，罗翔老师也曾经提出过“粪坑案”这个假说：这名女子将试图伤害她的坏人踩进了粪坑，这导致他在寒冷的冬月里冻死。这究竟是合理的防卫行为，还是过度的防卫行为？
有观点认为，踏上第一步可以被视为正当的自卫行为，而随后的动作则被认为是过度的防卫。
然而，罗翔老师并不同意这种看法，因为持有这种看法的人通常具有“上帝的视角”，是事后诸葛亮。由于没有人确切知道，如果男性爬上来，他是否会对女性造成更多的伤害。那么，男子爬上女子之后，是否就可以认为他已经实施了某种侵害？如果这都不能被视为正当防卫，那么还有什么可以被认为是正当防卫呢？所以，我们说“正当防卫是必要的”。但我想说，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在评估一个行为是否合法的过程中，我们不能仅仅依赖法律条款，还需要考虑其他多个因素，例如社会伦理、公众利益等。
看到罗翔老师的回答，其实影片里这三个案件的正确处理方式大家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韩明在片中多次强调，“法不能向不法低头”。这其实是由德国学者贝尔纳于19世纪中叶提出的观点：“如果说正当防卫权的根据在于，法无需向不法让步，那么这就不仅意味着某一个人自己获得了正当防卫权，而且还意味着每个自身权利受到侵害的人都拥有正当防卫权……对受到威胁的权利加以捍卫，这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权利……至于说防卫行为所针对的那个人：这里不允许存在差别，不能给予该人以尊重。对于每一个侵犯了我权利的人，我都可以为了保护权利而用铁拳将其驱逐。”
韩明片尾的另一句话也让我触动，“所有正确的事都有代价，但不能因为有代价就不去做。我们办的不是案子，而是别人的人生。”作为公职人员更不能以上帝视角判断他人的行为，反面例子就比如当年“彭宇案”里，法官质问彭宇的那句“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公检法人员的言论往往能够左右人民的价值观，在发声判案时更应该谨慎。
在现实生活中关于正当防卫引发大众思考的案件还有很多，比如红极一时的昆山龙哥案。2018年8月27日晚，因行车问题，刘海龙与他人引发口角导致冲突，提刀追砍自行车车主于海明，却被反砍身亡。昆山龙哥案的最终判决结果是于海明被判正当防卫，无罪释放。本案中，刘海龙（昆山龙哥）持刀要砍于海明，结果被于海明把刀抢了过去，于海明顺势砍了刘海龙几刀。从事后看，看似刘海龙被砍伤后，没有再对于海明实施侵害，返回宝马车的行为可以认定为不法侵害已经结束，但是刘海龙是否还有可能从车内拿出其他工具对于海明进行侵害，亦或者要开车撞于海明，因此并不能站在事后的角度认定刘海龙的不法侵害已经结束。对于于海明追上去砍刘海龙的行为满足不法侵害的时间条件，且刘海龙是要置于海明于死地的，因此于海明的行为满足限度条件，属于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2016年的于欢案同样值得一说。在遭受非法讨债集团的非法拘禁、语言侮辱、暴力殴打之后，于欢为了保护母亲，捅伤一名小混混，致其伤重死亡。一审，于欢被判无期徒刑，引起舆论轩然大波。万众瞩目之下，二审改判于欢防卫过当，获刑五年。具体来说：
刑事方面：二审法院认定于欢的行为具有防卫性质，但其防卫行为造成了严重后果，超过了必要的限度，因此构成了故意伤害罪。由于于欢的行为属于防卫过当，法院对其依法减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附带民事方面：二审法院驳回了附带民事上诉，维持了一审附带民事部分的判决。
可以看到，不同的案件即使有了司法解释，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判决。
但是，至少《第二十条》这样的电影让普通民众对于这一条款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重视，这样以后发生类似案件，社会层面也能够对执法机关给予一定的监督作用。毕竟裁判文书网已经停止开放，很多案件如果没有通过媒体曝光，很难得到有力监督。
《第二十条》虽然涉及到法律条目的敏感话题，但是呈现方式还是非常轻松诙谐的。单论影片的笑料，甚至多于贾玲的《热辣滚烫》。虽然有些影迷会对影片里韩明夫妇过多的对白有些诟病，但是我觉得影片“小品化”的处理方式还是挺合适的。韩明本来就是相对的一个小人物，不少情节的发展就是通过雷佳音和马丽的交流而推动的。考虑到节日期间大家也不想去接受晦涩的普法教育，影片用生活化的方式来引出对于“第二十条”这一话题的讨论，更能够为大众所接受。
《第二十条》的演员阵容也是出奇的强大，可能也只有国师才能召集来这么多实力演员。不要小看雷佳音和马丽的日常拌嘴，他们的台词功力在这部电影里得到了充分展现。张艺谋在片中借乔杉小卖部的电视播放的《满江红》致敬了自己，而雷佳音也同样在《第二十条》的最后完成一段慷慨陈词的演讲。
虽然片里依然有刘耀文这样的小鲜肉，不过戏份不多不会显得太拉胯。按照我的经验，只要别让小鲜肉挑大梁，就不足以影响影片质量。
不过最让我吃惊的还是赵丽颖，她所饰演的哑女郝秀萍虽然影片中后段才登场，但是成了影片的亮点所在。
虽然她没有台词，但是凭借手势表情甚至眼神贡献了极富张力的表演，塑造了一个可怜无助却又尽全力保护孩子的母亲形象，赵丽颖通过这部电影完成了蜕变。
想想当年的《我不是药神》，现实中的原型最终被无罪释放，而影片里的程勇却被判了5年。拍摄这样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是非常不容易的，想必创作过程中还是有不少禁忌，或许这也可以解释影片的一些瑕疵。
比如结尾略显仓促，影片花了一个半小时提出的疑问，五分钟就都解决了。郝秀萍一跳楼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原本包庇刘文经的村民们瞬时检举他的罪行；李茂娟拘留出狱后，李主任和爱子都被一起处理了。
还有就是人物关系无缘由的复杂化，我就没搞清楚为什么身为上下级的田副检和吕玲玲要突兀地谈恋爱；怎么所有角色最后都是攀亲带故的，只能说这个城市真的太小了，不少情节都是借助这些关系莫名其妙地发展的，非常不合理。
不过总体而言还是瑕不掩瑜，多年前张艺谋就曾经有个《秋菊打官司》这种反映国家法律制度的不完善，村人法律意识淡薄的现实题材作品，如今能以这种接地气的表现方式鼓励大家参与法治社会进程的建设，这样的张艺谋才是我们期待的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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