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前。对的，就是这么任性，我一辈子都不打算洗牙！我这么骄傲地宣布，遮掩我内心对牙诊所的恍恍惚惚的恐惧。这种情绪，似乎从儿时起就根植在了我的牙龈之下，想起医院的消毒味道，牙科诊室里躺椅上低悬的手术灯，细长的冷兵器在口腔里散发着金属和血腥味道，我牙根一阵瑟瑟松动，茶饭不香。十岁时，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牙齿矫正，每次出了医院的门，必须趁着麻药余劲未散怒吃两个肯德基辣鸡腿堡才回家，因为我知道，之后的一个星期，白稀饭才是我的良配。
由于牙科早早就被我拉进了黑名单，洗牙这件事我打从灵魂深处是拒绝的，没错我知道它的好处，有助于预防身体其他器官的多种疾病譬如糖尿病，帮助牙齿延年益寿，避免我陷入没牙老太婆的晚景。但直到27岁之前，我与洗牙井水不犯河水。即使2012年我来了洛杉矶，保险里提供每年两次免费洗牙的机会，我心仍岿然不动，甚至自我催眠——免费服务，必有妖气。不幸的是，在27岁，儿子刚满五个月乳牙蠢蠢欲动之时，某天啃着大肉排正欢的我，舌尖非常得意地向上一顶，傻了。右上方的一颗磨牙似乎少了什么，那种失魂落魄的触感，宣告着一个大洞的存在。做了妈妈的人了，还吃出个这么大的蛀牙，丢脸！这让我以后如何毫不心虚地没收儿子的糖果呢！
我胆子小，绝不能忍受身体发肤缺了一块儿，当即预约了学校医院的牙科。医院病人排得满满，我又小心翼翼和蛀牙共处了近一个月，巧克力Muffin少吃了50%，才造访了我的牙医。拍了X光片之后，医生残酷地宣布，我有五颗蛀牙。并且告知我，先得洗牙，再谈预约补牙之事，我灵魂深处的颤抖终于被逼着浮出水面，直面这朗朗乾坤。
洗牙分为普通清洗和深度清洗两种，预约洗牙时护士姐姐风轻云淡地说，今天还不好说，等下次来洗牙师会先检查你的情况，再决定是否深洗。由于这辈子截至当时，我从未洗过牙，我绝望地等待着被深洗的审判。老公不久之前刚刚深度清洗，洗完吐出满嘴鲜血，仿佛经历了渣滓洞的革命志士，之后数天没吃好饭，这前车之鉴更是在我的头顶悬起一把刀。
审判日，我踩着预约的时间点踏进牙科，很快就被一位高瘦黝黑的洗牙师姐姐认领了。姐姐长了一副学霸的模样，扎着严谨的马尾辫，有一双冷静地照出一切真相的眼睛。有点怕怕。她先温柔地整体瞅了瞅我的牙口，然后告知现在要给我做Pocket Reading来决定是否需要深洗。Pocket指的是牙根和牙龈连接之处形成的缝隙，学霸姐姐蒙着面，举起一根针型武器，依次插进每颗牙齿的Pocket当中，整个过程我被要求保持安静，因为她会对着电脑说出位置编号以及Pocket深度以录入系统，其实当时我已经完全是一只在危机四伏中静止的豚鼠，就连每一根神经都保持着安静。幸运的是，平日的牙齿保健工作给了我圣光加持，大部分时候我听到的都是2和3，4出现了大约四次。依据学霸姐姐的解释，1-3mm表示着健康，4mm的话表示牙龈略有不乖，而5-12mm就属于比较严重的情况了，牙结石或牙垢较多，发炎感染在所难免，往往这种情况就需要深洗。学霸姐姐冷静地恭喜我说：“你的牙比较健康，不需要深洗，我现在就给你做个普通清洗，40分钟结束，在此过程中如有不适，随时举手示意我。”
首先是Scaling，刮掉牙齿表面上的牙菌斑和结石，有时我看见姐姐举起尖牙利齿的一根钩针类武器，听见我牙齿上发出的磨刀霍霍之音，莫名有种刮骨疗伤之感，虽然不痛，但我时刻保持在线等着痛。偶尔她用一用超声波电动洁牙器，我整个脑袋里充斥着嗡嗡的蜂鸣，我告诉自己——除恶务尽！接下来就是比较轻松愉快的Polishing和Fluoride，前者给我的牙齿抛光，让它们在阳光下更加blingbling；后者给我的牙齿上氟，强化我的牙釉质，抵御蛀牙等邪魔外道。上氟的时候姐姐给我选择的似乎是甜甜的草莓口味，顺便告诉我洗牙即将结束，那一刻，我心飞扬。
最后的最后，我乖乖聆听了一番学霸姐姐的教导，向她保证我会坚持我的护牙日常——使用电动牙刷与含氟牙膏、使用牙线和冲牙器、使用漱口水，并预约了六个月后的洗牙，姐姐满意地给了我一小袋洁牙赠品，终于将我放生。临走时我们友好握手，她送我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口靓丽的好牙，闪瞎我等！
(本文写于2017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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